蔡铭泽,出生于1956年,湖南岳阳人,暨南大学二级教授,博士生导师。本科和研究生毕业于湘潭大学,获历史学学士和法学硕士学位;博士毕业于中国人民大学,获法学(新闻学)博士学位。先后在湘潭大学、中国人民大学、广州师范学院、暨南大学任教,暨南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第一任院长。曾兼任教育部高等学校新闻学学科教学指导委员会委员、中国新闻史学会副会长、广东省新闻学会副会长等。学术代表著作为《中国国民党党报历史研究》《新闻传播学》《〈向导〉周报研究》《新时期广东报业发展研究》等,先后结集出版个人作品《新闻细语》《兴稼细语》《兴稼诗文》。
(蔡铭泽教授 摄于暨南大学第二文科楼509室 2020年11月30日)
一、学术研究与著作
谈到所有著作中最满意的一部,蔡老师给出的答案,是他的博士论文——《中国国民党党报历史研究》。“我在北京上博士的时候资金缺乏,会有人找你做编书写文章之类的工作,但我没有去,一门心思搞学问。”而且“方(汉奇)老师支持我选这个题目后,也没有说你要怎么搞,我就天天骑着一辆破单车,从人民大学到国家图书馆、北京图书馆,中间大概有3到5里路吧,去那里看旧报纸。”至于研究资料,蔡老师很有心得,“旧报纸属于文物不让看,尤其是《中央日报》(国民党的党报)是反动报纸,更不让看了。不过有微缩胶卷,在机器上面摇啊摇能看到内容,从1928年创刊到1949年停刊,我都看了。”他花费了很多功夫,来搜集资料。“当时不能复印,我就只能手抄,抄了有八十多万字吧,大概有四五本笔记,这样的功夫花了一年多。”“和图书管理员也都混熟了,中午饿了也不回去吃饭,就吃一个面包,喝一瓶热水,一天就坚持下来了。当时北京空气很干燥,长期这样,搞得眼睛充血、口干舌燥的,但也不觉得艰苦,反而乐在其中,报纸事件背后的人、事、管理制度,也都尽量详细地搞清楚。”蔡老师回忆到。
那么,为什么选择研究国民党报纸呢?“当时研究这个问题要有一定胆量。虽然可能不像现在的研究那么多量化实证,但就是下死功夫、史料扎实,言必有据、言之有理,每说一句话一个数字,都有来源。”“还有一个,就是观点敢于实事求是,是就是,非则非。虽然国民党和共产党长期作斗争,但其中也有几次国共合作,那么新闻界也是有合作的。既要看到双方的斗争,也要看到双方的共同点,都是中国人、都是中国的党、都是中国面临的问题,是有相通之处的。”“对于国民党和他的报人,我都做了实事求是的分析。既符合实际、也不和现实社会矛盾,无论是大陆还是台湾,对这份研究都是认可的。”
关于这部著作,蔡老师评价到:“我还是比较满意的,台湾也再版了,美国斯坦福大学也都有收藏。在当时填补了国民党党报研究这方面的空白,具有唯一性,目前来讲,在海内外也没有替代品。可能到现在为止,人大的博士论文也还是我的最厚,因为全是手写的。”“当时一天就是吃饭睡觉写论文这三件事。我最大的一个特点,就是做事很认真,全身心地投入,不管是搞行政、学术、还是艺术,都是这样。”
除此之外,蔡老师还谈到了其他著作:“《<向导>周报研究》(蔡老师的硕士论文)也是如此(实事求是),很多隐晦的表达我都做了考究,一般硕士论文发表成书的不多,本科时就在学报上发表文章的也不多(那时候在学报发表文章很难)。”“我从广州师院到暨大,中间有半年空档期。我那时候觉得,哎呀真舒服,天天骑着一辆破单车去广州图书馆看书看报,穿着一件长衫走街过巷,飘飘荡荡,早出晚归,非常舒服。”“我那时候看什么呢?看南方日报,从1976年毛泽东逝世开始看起,也写了好几个本子,才有了《新时期广东报业发展研究》这本著作。后来因为当了系主任,状态就中断了,可惜了。”谈及此,蔡老师笑了笑。
由学术著作联系到之前谈的学院行政工作问题,蔡老师认为“做学问和做行政不矛盾,如果说一个人没有行政管理的经验,很多社会的真谛他发现不了;但如果说一个人官迷心窍,只为做官升迁,这样的人也很可悲,他同样不能发现很多人生和社会的奥妙所在。”“我做了十三年行政管理,也没有荒废我的学术研究,因为我善于总结,把行政工作经验总结起来和学术挂钩,把实践和理论结合起来。”
二、课堂教学与学生教育
谈到课堂教学,蔡老师首先肯定了学校的优良传统。“教授为本科生上课,是暨大优良传统,要继续发扬。我们(新传)院还有一个优点,就是坚持理论联系实际,和媒介联系紧密。本科生,研究生,博士生的课我都上过,但我认为最重要的是本科生的课,一个学校出不出人才,不看他的高层次学生,而是本科生。”
关于30多年课堂教学的体会,蔡老师直言没有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,但也有一些感悟。“首先,上课有激情,想上课,我上课是三节课连上,不上厕所也不喝水。再一个,要敢于离开教材,教材学生都有,可以自己看,课堂要讲大量的理论和新观点,可能学生一时接受不了,但只要领会了一点就很有收获了。”“第三,要敢于讲新观点,但要符合党和国家的方针。怎么才算符合党和国家的方针呢?其实只要实事求是,坚持真理,就不会犯错。”“一个成功的教师,不是说每节课都上得好,每个学生都喜欢你,这不可能。你有几节课上的好,在学生有限的注意力里教授了一个很有意义的理论,那这可能就会影响学生一辈子。”
了解到蔡老师学中共党史出身,加上近年来学生对研究方向的选择,就“学习历史为什么会给人一种很困难或者说很枯燥的感觉”这个问题,蔡老师也给出了自己的回答。“这是一个普遍的问题,但又不只是学生的问题,而是和社会风气有关。”“这是一个误区,作为学生来讲是一种不成熟的表现,但是学生你也不能责备他。(有人认为)学习历史是一个无用的东西,它不能给你找到工作、不能搞到奖金,甚至不能给你的绩点提高几分。”
但是历史太重要了,为什么?“首先,一个人从小到大就是一部成长的历史,一个家庭必须要搞清楚你的父母是谁,就这么简单。我们的国家、民族历史是怎么发展过来的,在实践发生的顺序中间处于一个什么定位你都搞不清楚的话,基本上丧失了一个人的自觉性。”
另外为什么出现这种情况?两个方面。“一是专业划分得过细,你是学什么的、我是学什么的,太强调专业和身份的挂钩了。(有人认为)学文学的人写文章好,学金融的人可以赚钱,那学历史的人就都是一些教条主义者,太刻板了。一个人的知识,我是主张杂家的,学文学的人不一定能够写出好的文章,我搞新闻的人也可以;学新闻的人也不一定就是新闻,我历史理论什么都可以。过分地专业细分,给人们贴上了标签。”
再一个就是有用和无用之间,社会的认知出现了偏差。“来钱快的,就是对自己有用的;没有直接效果的,就是没用的;实际上不是这样,‘无用之用乃为大用’。有些东西表面没用,但是他可以帮助你安身立命,他会让你的思想、让你的理想,让你的才华得到施展。”
“我写了一首关于赵元任的诗,《兴稼诗文》里抄录得有。赵元任很厉害,又是物理教授、又是数学教授、又是文学教授、又是诗歌教授,又是摄影家,别人就说你怎么这么厉害?他说好玩,就好玩,什么东西都有兴趣。现在我们的人太不会玩了,目标性太强,那些有用的东西把我们创造的思想火花和天真的灵感全部扼杀了。我觉得这不仅是一个学生的问题,而是社会的问题。”
三、临退状态与生活志趣
谈到当下的状态和生活,蔡老师讲起来滔滔不绝。“我是一个不那么安于现状的人,学问搞了一点、文章写了一点、行政管理也做了一点,现在就是转型到了诗文书法这方面。”
当问及为什么喜欢书法以及有何感悟时,蔡老师感叹道:“中国文字博大精深、玄妙莫测、千变万化,可以化为绚丽的篇章。”“这种篇章天地之间或许本身是有、本身是没有的,因为有了文字,经过对文字的运用,很多美好的东西从无到有、从阴到阳,大家喜欢、大家反思、大家提升,我觉得这是一个很有趣的工作。虽然我可能赶不上专门的文字学家,但我现在对文字的把握和运用到了比较自如的地步。”“新闻记者是干什么的?就是用文字、用图像来表达世界嘛,文字可以帮助我们把心中美好的东西表达出来。”
“在练习书法的过程中,我总结了三句话。一是精选名贴,练字一定要临摹名帖;二是忠于所事,不能像猴子掰包谷一样边掰边丢,要从一而终;三是痛下苦功,两耳不闻窗外事,一心只读圣贤书。”“心无所求,方有所成。这句话很重要,做事不要总想求得一个结果,认真去做就是了。我不要想出名、不要想得利,乃有所成。”“至于怎么把字写好?我有三句话,一是横平竖直,解决书法结构问题,字要经得起细看,其中学问很多,不仅是字要端正,也与人性和社会是相通的,做人要行的稳坐得正,社会的司法也要公正;二是下笔重奇巧,属于力度问题,一个字写得好,下笔一定要有力度,做事也是这样,轻重有度;第三句话,弧行天下,解决秀美问题,所有的横竖撇捺,不是走的直线,而是走的弧线,要有起承转合,让笔画的变化消弭于无形之中。学各种不同的字体要有不同的风格。”“又端正又刚健又秀美,这样的字不好才怪呢。”蔡老师用手在办公桌上一笔一划模仿着,说话语气听起来亦庄亦谐,十分令人回味。
写诗也是蔡老师如今的兴趣之一,“目前为止,我写了1000多首诗歌,也不管写得好不好,就是敢写。”谈到这里,蔡老师用了一句朴素的谚语来比喻自己写诗的过程:“草鞋无样,边打边像。”意思是说,以前的农民没有鞋穿,就自己编织草鞋,但有的人脚大、有的人脚小、有的人脚厚、有的人脚薄,没有什么样子就边打边像。“我的1000多首诗中有的也还可以,就在于敢于实践,在实践中不断总结提高,由不懂到懂、由表面到内涵,由内涵到精通。”“我现在的目标,就是想把自己最好的诗文,用精妙的小楷书写,将来有一天用宣纸印制出版,既是思想记录、也是作品,还是一个艺术品。我就这样一本一本地抄、一遍一遍地改,朋友喜欢,就送一本手抄本,很珍贵。”
诗歌方面蔡老师也有三点心得:“我在写诗的过程中发现了很多奥妙,简单讲讲。一是不怕丑,不要管写得好不好,有想法就敢于写下来,思想的火花一闪而过,如果不抓住就丧失了,无法追溯,要敢于表达。第二,瞎掰,我也不懂什么规矩,就乱来。觉得顺心顺口就写下来,不管那么多,在不懂框架的情况下瞎掰,慢慢掰多了就符合框架(指写诗的平仄韵律等)了。第三,要放飞想象的翅膀,不能看山是山看蚂蚁是蚂蚁,把想表达的东西由具象提高到抽象,由此延伸及彼,由有发散到无,就会具有一种空灵的感觉。”
作为领导,蔡老师可以说自己不为名利,全心投入,团结上下,全力把学院建设好;作为学者,蔡老师引用人大老校长吴玉章讲的“板凳要做十年冷,文章不写半句空”来表达态度;作为诗文书法爱好者,蔡老师认为重要的是“千变万化,全在人心之一端耳”。
访谈最后,蔡老师向我讲解了他新近创作的诗文,名为《斯文雅趣》。蔡老师仔细给我解释了诗中的韵律、用词、含义和情感表达,言辞之间可见其对书法以及诗词的热爱。同时,蔡老师也对我作为访谈者的工作表达了肯定,并勉励我认真专注,精益求精。从这位新闻学领域的前辈身上,我学习到很多。
(蔡教授所书诗文(一))
(蔡教授所书诗文(二))
文 张永琼